2019年,影响我最大的事情不是个人工作的挣扎,而是年中伯父的去世。伯父生于解放前,种了一辈子的田,病逝前天还捆草靶。他当过队长,也做过庙里的会计。出过最远的门是武汉,喝的最多的是粥,挣得最多的一年不到两万块钱。

小时候,由于老家距离父母工作单位比较远,我在伯父家住了几年。记得那时候伯父就很能干,当时他在村子边的粮站卖工,矮小的身子背起装满稻子的大麻布袋,健步驼到车上。后来我读中学了,偶尔回老家。记得有年暑假,正是三伏天的中午,我骑自行车路过田畈边的马路,看见伯父光着膀子、戴个帽子在插秧。几十亩的田畈,我只看见他一个人。我骑了很久,回头,还看见那个小黑影在田里。再后来工作了,只是清明节回去,伯父总是等我到家了才出发,一起提着祭品、香纸去上坟,去高祖父母、曾祖父母、爷爷奶奶的坟前磕头。

1997年,伯父送走了奶奶。八年前,又眼见着比自己小十几岁的三弟(我叔父)在正月出去打工的车上突发脑溢血去世,他又帮尚未成家的侄儿料理后事。五年前,又眼见着我患肺癌晚期的父亲的痛苦而一度哽咽,后来又帮我把父亲送上山。后来,几次听到伯父在餐桌上说『该走的人没走』。而我,从前年清明到去年春节回家,眼看着伯父走路越来越慢。特别是去年7月份回家祭祖返京的时候,在他他送我和孩子上车,临别说『把伢看好』的时候,我看见他眼睛里的光越来越微弱了。但我清晰地记得那声音却那么干脆,那句伯父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。

如今,也是在伯父之前带我去过的地方,在离老家小村庄两三百米的一个叫做团山的脚下,伯父安静地躺在那里。右边是我父亲的坟墓,再右边是我叔父的坟墓。后退七八米、往上上两米左右,是我爷爷和奶奶的墓碑。五六十年前的一家人,在另外一个地方、另外一个世界又紧紧挨着。而在爷爷奶奶的坟墓上,还有我曾祖父、曾祖母的墓地,以及夏氏其他几房的先人。现在,我也有两个孩子。可老了的那一天,我多么想也挨在我父亲身边。生命如斯,岁月无声推进,所有的都在那些土地里。而乡情,就这样一代代潜移、涌动、奔腾在我们的血液里。就像团山脚下不远处的那条陈庙河,一路向西,直到上巴河,最后汇入长江、海洋。

    在汪岗,别人问我是哪里的,我说自己是陈庙河的;在浠水,说自己是汪岗的;到了武汉读书,又说自己是黄冈的;后来去了北京,直说自己是湖北的。去国外了,别人问哪来的,你我又会怎样回答呢?

前天,在贵州过完春节准备恢复冬泳之前,问了下一位冬泳的朋友现在有疫情是否还有人游,说还在继续游,但因为我是湖北的建议先我不要去,有其他湖北籍的泳友也自觉没去游了。我才发现疫情对自己的影响是如此之直接。昨天,看老家村队的群里,距离老家不远的村里有户人家有人因为冠状病毒肺炎去世了,一家人哭得死去活来,非要上前看最后一眼,硬是被乡亲使劲拽住。想想吧,他也是父亲、伯父、叔父或者儿子、侄儿。

今天,看到大学群里,以前连班级活动都不怎么参加的同学都很早捐了不少钱,连在美国、加拿大的外省市同学、校友乡友都开始捐钱捐物了,让我很受激励:远在国外的同学尚能如此,我们在国内的同学岂能置之度外?他乡朋友已经出心出力,我们浠水人、黄冈人、湖北人岂能袖手旁观!不只是因为国难当头、匹夫有责,不只是因为疫情离我们近在咫尺,不只是因为一些医院物资匮乏,更是因为那块土地上生活着我们的父母孩子、我们的亲人、我们亲人的亲人!